吾不禁英俊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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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ure 日向宁次/勘九郎 

译自 Of That Most Beautiful Disorder by wednesdaysky

日向宁次学会理解命运,学着挣脱束缚,也许还学到了一点解决难题的方法。

最美丽的混乱

勘九郎不相信命运。

他自己觉得,如果说他相信什么的话,那多半是混沌。或者更确切一点,随机性。他基本上认为这个世界没什么道理可讲,将来也永远不会有,而且大概也从来不该有。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或者一群什么东西创造了这一切的话,显然他们已经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否则我爱罗……否则他父亲……否则他…………

好吧……总之如果那样的话,很多事情都会有所不同。然而世界并非如此,所以他相信并没有谁躲在幕后,拉扯那些名为众生的傀儡。每个人都得孤身杀出一条血路,做不到的话就去死(screwed)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想起日向宁次的名字有螺钉(screw)的意思,然后因这讽刺的巧合笑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木叶忍者正站在赤砂剧院的大厅里,不耐烦地环顾四周。勘九郎有些好奇他跑到砂隐傀儡师的大本营来干什么。他坐到空房间的另一头,擦拭着从乌鸦里拆下来的刀片,懒洋洋地关注着前门的方向。他知道那双白眼不止一次扫过他,但今天他身上是一件不加装饰的黑色和服,脸上的油彩只绘出了一个简洁的紫色纹饰,没穿平时那件醒目的战斗服,也没背着什么傀儡。他估计日向应该想不起来他是谁。

不过他还是低头忙着自己的活儿,免得被认出来。因为他很少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今天也不例外。但这策略没起作用;日向大步向他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响。勘九郎能感到他以一种明显十分恼火的目光盯着他的头顶。

“接待人在哪里?”宁次指了下他之前站的地方边上的柜台,王子一般地开口道,“我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如果还没有人出现——”

“你一直用威胁来进行交流吗?”勘九郎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抬起头对这个外国人挑了挑眉毛。宁次僵了一下,眯起他那双有些怪异的眼睛,傲慢地看着他:“我没有威胁。我只想说,如果你们砂隐村的人不肯好好干活的话,我只好失礼地自己进去了。”

勘九郎轻哼一声,把刀片和清洁布都放回身边的背包里。他不能让一个外国忍者在里面乱转,看到砂隐傀儡师的秘密——拜托,他们几乎都不会让本村的忍者出现在后台。他觉得自己大概得伺候一下这个麻烦又愚蠢的木叶小鬼了。

“我想我需要知会你一点,”他收拾好剩下的东西,语气讥讽,“那是个售票柜台,不是接待处,而且只有在有演出的时候那儿才会有人。希望你已经注意到了,这是个剧院。”他扣好了背包。

“你是说这是真的剧院?有演出的?”宁次嘲弄地笑了,“你们不是战斗傀儡师吗?”

“我们是傀儡师。这和时段有关。有时候我们用傀儡战斗,有时候我们用傀儡表演。”勘九郎站起身来哼了一声,把包甩到肩上,“像你这样的人不了解艺术可不是我们的错。好了,所以你在这儿干什么?”

宁次抿起嘴。如果勘九郎没有会错意的话,他应该是对被看成庸俗之辈而感到冒犯。不过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在找人。”他明显很不情愿地简单解释道,“听说这个剧院的院长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他。”

勘九郎眨了眨眼:“哦,好吧,你怎么不早说?你不需要接待处也能见到我嘛。你要找的人是谁?”

宁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勘九郎调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冲他挑了挑眉。

“……你在暗示你是院长吗?”片刻之后宁次终于一脸轻蔑地开口。

“我没有暗示。我说得很明白。”勘九郎沉下脸。这事儿一点都不有趣了。

“不可能。你看起来都没有我大,我相当怀疑你有没有成为上忍,更别说是这里的领导者了。别试图激怒我。”宁次断然回答。

带着受伤的骄傲,勘九郎眯起眼睛挺身直立,露出了他最冷酷最傲慢的表情。“抱歉?”他冷淡而抑扬顿挫地道,“我是沙瀑之勘九郎,四代目风影的长子,五代目风影的右手,赤砂傀儡师的领导者,以及这个剧院的主人。”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他吼出来的。

毕竟,勘九郎也是一个王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宁次做出什么反应;也许是更生气的表情,也许是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致歉。而那个年轻人惊讶地朝他找了眨眼。勘九郎感觉到他的白眼发动了一下,探查着他包里的东西。如果宁次看得够仔细的话,他也许能认出在中忍考试时那个傀儡的木头手臂。

“……你是勘九郎?”宁次困惑地皱起眉喃喃道。他看起来倒也不是非常意外,但勘九郎总觉得盯着自己不像他通常的行为。他扬起眉毛。

“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勘九郎耸了耸肩:“我没带那个兜帽。”

他们沉默了片刻,宁次一直注视着勘九郎,而勘九郎在想是不是只有他感觉到了那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气氛。

“总之你是要找谁做什么?”他最后开口道,又挑起了眉。而宁次抿起嘴,朝剧院的正门扫了一眼。

“我要见一个叫伊津野的傀儡师。我将会娶他的女儿美纪。”他语气冷漠。

“……你就是美纪的未婚夫?”勘九郎愣了一下,震惊地眨着眼睛。他和那姑娘挺熟。美纪比他小不了几岁,他最近刚知道她要嫁人了,但没想到是别村的人。这算是又一个为了巩固联盟的不靠谱举动吗?木叶和砂隐几年前那次中忍考试时崩坏的关系仍在修复中。勘九郎见过不少奇怪的尝试,不过都没有这次来得诡异。他很好奇像日向和伊津野这样傲慢的忍者世家是怎么达成通婚协议的……也许是即将共享力量的承诺。伊津野一族也拥有有趣的血继限界。

他最后觉得这本质上也和那种每天都在上演的权术游戏没啥不同。典型的与爱无关的政治联姻,只不过是跨国界的而已。

“好吧……”他考虑了片刻,然后一脸深思地移开视线,“伊津野应该正在后台工作。如果你好好呆在这儿的话,”他尖锐地看了宁次一眼,“我可以去帮你叫他过来。”

宁次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勘九郎转过身时手指微不可查地一抖,用查克拉线拨开了监控录像的开关,然后走进错综复杂的后台寻找他的下属。


日向宁次不想再相信命运了。

那是鸣人教会他的。漩涡鸣人,那个脸上挂着白痴一样的笑容、穿着橘黄色衣服的金发少年。他深悉命运的重负,却选择甩开它们,自己筹划要走的路。他是宁次觉得能够真正信任的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再每天跟命运做斗争了。虽然他已经准备好对命运放手,可命运似乎并不准备对他放手。

就在他成为上忍之后,他的叔父告诉他了一个“好消息”:他将迎娶砂隐伊津野一族的继承人;两个忍者村的世家借以向彼此示好(并且巩固各自血继限界的力量,不过没人会把这一点首先宣之于口)。他尽量强硬地提出了反对;然而尽管日向日足很同情他,整个长老会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毕竟,宁次只是个不重要的分家成员。他们可不会像这样轻率地摆布本家子嗣的人生。

鸣人……鸣人承诺过有朝一日帮助他改变日向一族。他想要相信那终会发生,可无论发生与否,都已经无法改变他将要承受一生的屈辱。

鉴于新娘会嫁到木叶村,婚礼将在砂隐举行。这是两个刚刚结盟的家族唯恐冒犯对方而谨慎达成的折衷方案——简直就是砂隐和木叶这些年来的缩影。宁次被派来安排婚礼事宜,也是因为长老会终于想到该让他见见他的未婚妻。毕竟如果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他们的婚礼,那实在尴尬得很。

宁次本人是一点儿也不想见他的家族用来拴住他的姑娘——连想都不愿想起她。他打算能拖多久是多久,所以准备先去拜访伊津野家族的族长。别人告诉他最容易找到伊津野的地方是砂隐村的大剧院,因为傀儡师都是些孤僻的死宅。

他边走边想着会不会在剧院里碰到中忍考试时跟在我爱罗和他使扇子的姐姐身后的那个黑衣男。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遇到他——宁次完全没料到勘九郎会是这个组织的领导。他对傀儡术知之甚少,不过他听人说过那是一项相当难以掌握的技艺,而我爱罗的哥哥比宁次自己大不了多少。

好吧,他不该以常理判断一个影只有十四岁的村子。

勘九郎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很有压迫感的高大男人,宁次猜测他正是伊津野。他穿着一套眼熟的黑色上衣长裤,戴着兜帽,脸上绘着油彩——他用了深红的颜料,而不是勘九郎那种高贵的紫色——宁次怀疑那是傀儡师剧团的标准装束。伊津野看起来不太愿意见他,宁次心想他家里是不是也有个长老会等在那儿,做出一些他不喜欢的决定。然后勘九郎双手环胸,跨到一边让出了位置。伊津野朝宁次僵硬地欠了欠身,他也回了一礼,不过小心地没有躬得比他更低。想要他在这儿安于下位,他宁可去死。他确实更年轻,他面前的人也许会成为他的未来岳父,但他是作为尊贵的日向一族的代表前来的。如果对其他事情别无选择,至少他得确保自己与对方处于平等的地位。

“午安,日向君。”伊津野微微眯起了眼睛问候道,“很荣幸见到你。”宁次忍耐着被当做晚辈称呼的怒火,决定跟他把这个游戏玩下去。

“午安,伊津野君。”宁次扬起眉毛冷淡地回答。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办法简直差得不能再差,但要命,他已经说出口了,“也是我的荣幸。”

伊津野紧紧抿住了嘴唇;即使没有宁次这样天才的察言观色能力,也能看出他的表情明显阴沉了下来。宁次用余光看到勘九郎正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们对话;至于他是在笑自己抑或伊津野,宁次无从得知。

“啊,那我就留你们俩在这儿慢慢讨论啦。”勘九郎微一摆手转身离开,他的声音和语气突然轻慢起来,那种帝王般优雅仿佛在说“我才懒得在你们这种庶民身边浪费时间”。 宁次对这种态度再熟悉不过了;他自己就经常以那副态度示人。

然而,在被这样对待以前,他从来没意识到那会让人多么耿耿于怀。

他想要对着勘九郎的背影大喊;他有种荒谬的冲动,请求他别让自己一个人面对伊津野。不过显然没有充分的理由能让勘九郎留下来;而且他留下来又会怎么样呢?他不可能因为年龄相仿就自动成为宁次的同盟。就在他满脑子这些想法的时候,,勘九郎扭头看了伊津野一眼。

“对了,伊津野,别花太长时间,啊?明天之前你得搞定那套东西。”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像“那套东西”不值一提;但伊津野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让宁次明白这话带有命令般的效力。宁次不得不承认,从……好吧,随便勘九郎之前是什么,到这个漫不经心的王子的突然转变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跟几分钟前与他交谈的那个少年傀儡师相比,现在的勘九郎很不可接近——也许说更拘谨比较恰当。

“是,勘九郎大人。”伊津野刻板地回答,对正在离开的年轻领导鞠了一躬。宁次不由因为这人明显的不自在幸灾乐祸了一下。然后伊津野转过身来,英勇地想要掩饰自己不满的表情。

“跟我来,日向君,我们可以在我家讨论。”

他们离开剧院,走进沙漠的炙热中,而宁次思考着命运。


勘九郎相当了解傀儡。

他当然该了解,不是吗?他短暂生命里的过去十四年都在对此进行深入研究。游手好闲之徒是不可能在十六岁当上砂隐傀儡师的领导者的。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了最最冷酷高效的忍者;若非心志坚定,能够在一息之间战斗、赴死,并且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杀死风影最年幼的血脉,他无法赢得四代目风影——极少被称为“父亲”——的认可。啊,他是没有下达过那个命令,谢天谢地。但那隐藏的含义,那未曾言之于口的训示,自勘九郎得到护额的那天起便横亘在他们之间。你最好做好准备,我的儿子。你不会希望我让你姐姐做那个任务吧?

是的,勘九郎对傀儡无所不知。而且,尽管坚信人间的偶剧并非由某个超然尘世的傀儡师导演,他也明白世上确实有些人能够扯动你的手脚,操纵你的人生。可是,不同于傀儡的是,人能够切断缚在身上的线。并且学会自己前行。

他们学会了,他们三个。当我爱罗在木叶的森林深处向两位震惊的兄姊无声地道歉时,他第一个斩断了自己的束缚。回家之后听到父亲已逝的消息时,手鞠和勘九郎也被迫如此。自那天起,他们就开始练习如何独自前行、独自战斗。如今,勘九郎偶尔会以一种扭曲的态度为他父亲抚养他的方式感到高兴;如果他没有在被教导着做一名忍者的同时也被教导成为王子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应付好这个弟弟披上影袍之后的新砂隐。作为长子,他继承了这座空荡荡的宫殿和其他财富,也肩负起了维护家族利益的责任。他如今也是剧团的领导者,接受了上代傀儡师的传承。他还是五代目风影的右手;我爱罗为了照料好这个一向敌视他的村子,需要他和手鞠在各种方面的支持。勘九郎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可或缺过,而他眼前的未来似乎更加咄咄逼人。

他正独自在家,站在自己房间里的露台上看着夕阳。当然也有佣人在这座砂岩宫殿的某处疾行,不过他们总是在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即使三个年轻的居住者都在的时候,这个地方仍显得寂寂无人。此刻手鞠出门了,我爱罗还要忙风影的事务,今晚这个家只有勘九郎一人。

或者说,几乎只有勘九郎一人。

“你在天黑之前潜入我的阳台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他懒得转身,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不像这名来访者一样能用白眼看到脑袋后面的场景;但他是忍者,他能察觉到别人的接近。

“如果你开些不入流的玩笑,我发誓我会……”宁次低吼道,而勘九郎能感觉到空气中查克拉的震动。他笑了起来;他知道那双白眼能看到他的笑意,所以仍面对着夕阳下砂隐村金红色的轮廓,没有转身。

“嘿,我不是那种人。”但勘九郎的语气好像并不准备说服对方。他微微偏过头,让宁次直接看到他的坏笑。木叶忍者带着明显的不悦大步走了过来。

“那么……”勘九郎朝他挑起眉毛又开口道,“你为什么过来?”这次的语气稍稍客气了些。

宁次抿起嘴朝远处眺望了片刻,然后才回答:

“我……有一个请求。”

勘九郎扬着眉等着他说下去。宁次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吐出嘴里的什么苦东西一样。

“我明天早晨返回木叶。”终于,他僵硬地说了出来,“如果……得到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在这里过夜。”

勘九郎审视地看了他好长一会儿。

“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他把手肘支在阳台的石栏杆上,谨慎地发问。此时宁次的神色已经无法解读了。

“场地已经选定。”宁次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叙述着。他还是没有直视勘九郎,不过对日向一族来说那不代表什么。“出席者名单也列好了。进展很顺利。”

他们在一种奇异的紧张中站了一会儿,两人都在沉默中绷紧了身子。勘九郎换了个重心在那儿思考着。

“你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吗?”最后宁次干巴巴地问。

勘九郎耸了耸肩:“为什么要住这儿?我们又不是没有旅舍。”伊津野家肯定邀请过他留宿,而他拒绝的原因太显而易见了。

宁次这次直接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勘九郎几乎觉得自己正在被评估着。

“你……你和你的姐弟……是我在这里唯一比较熟的人。”宁次喃喃着,仿佛这就是真正的原因。他的脸上并无异色,从那双茫然的乳白色眼睛里也看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现在,勘九郎可以用这个晚上来跟踪某个麻烦又好事的木叶上忍,或者就独自度过。也许他会钻进工作室里改进他的傀儡们,一直改到天亮,或者到手鞠回家见到他还没睡而揍他为止。他喜欢一个人呆在黑暗中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耸了耸肩勉强说了句“随便你”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吧。这是个大得可怕的空旷宫殿。

宁次拘谨地点了点头:“我欠你一个人情。”他又转过身去面对地平线。

勘九郎轻哼了一声,突然暴躁起来。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而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控制局面是他的职责——每个忍者的职责,不过尤其是他的。“你没欠我。鬼知道这地方有多大,我就是招待一百个客人也没关系。”

一阵微凉的轻风拂过他们身畔。他们安静了下来。夜幕渐渐降临。

“只有你和你的……家人住在这儿吗?”宁次轻声问着,回头看了一眼通向勘九郎房间的拱道。门在拱道的另一头,他的房间已经陷入了黑暗。

“只有我们。”

“……他们现在在吗?”勘九郎觉得他在宁次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忧虑。他有点想笑。如果他是个外国人,他也会害怕和我爱罗在同一间房子里过夜的。

“不在。只有你,我,和一些佣人。可能还有些老鼠。”他轻笑着补充了一句。


宁次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听起来这么奇怪。

也许只是因为勘九郎看上去像那种愿意被人群包围的人。的确,宁次从来不曾试图了解过他——这次对砂隐村的访问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中忍考试的时候,他们的相熟程度不超过刚巧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之前伊津野面前的时候,那个傲慢贵族一般的勘九郎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忘记那个形象。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儿来。他明明可以找间旅舍。

“这算是……正常情况吗?”他好奇却佯作无聊地问。他是真的无聊,不是吗?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在这儿显然比在伊津野宅要感觉好多了,没有那个……姑娘。他拒绝把她想成自己的未来妻子。

勘九郎耸着肩笑了。宁次仔细看着他,看出了他嘴角讽刺的弧度。这个笑容完全没有进入那双冰冷的猫一样的眼睛。“我们三个都挺忙的,尤其最近。我爱罗和手鞠经常要出去,处理那些他们负责的活儿……我的事情就离家比较近。”

几年前,勘九郎跟他为数不多的一面之缘给他留下了难以捉摸的印象。他脸上的油彩掩盖了所有表情,让他看起来可怕得不似人类。宁次很好奇勘九郎自己知不知道,在他不画那种繁复精致的彩绘时,他的神色有多分明。

“我无所谓啦。我喜欢安静点儿。”勘九郎沉思着倚上了石栏。外面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缓缓没入地平线,红得耀眼的天空显出了几抹暗紫。“我很讨厌太多人在旁边烦我。”

“是吗?”宁次还在装无聊,“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被人群包围的人……表演者都那样。如果你真的是个表演者的话。”

“我当然是。”勘九郎坚持道,语气里有些许不悦。他怒视宁次:“凭什么说我不是?我是傀儡师,干,那是我的职业。你来看一次我的演出就知道了。我是一个真正的表演者,蠢货。”

宁次想着之前那个王子,还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懒散又暴躁的少年。他也许不该羡慕勘九郎的众多头衔。他只是好奇,好奇他是怎么能同时晦涩而分明。

他还没有满意。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不会满意,除非他能解开这个谜题。这是他不由自主来到此处的原因吗?为了某种他的眼睛认了出来、可他的心还没有的东西?

宁次不明白。宁次讨厌不明白。

“那你就是个孤独的表演者。”他扬起一道眉,探究道,“你为艺术表演,而不是为观众。”

“啊——不,我是说——”勘九郎眨了眨眼睛,一瞬间丢掉了防备,“如果你在讲故事,那肯定得有人去听,否则还有什么意思,而且——什么时候变成你审问我了?”

宁次转开了脸,他的脸上有一丝得逞的笑容:“那就是说你确实喜欢人群。”

“呃——我——为他们表演。搞什么啊?”勘九郎气死了,“天,我真是想不到美纪要跟你这样的怪胎在一起了。”

宁次一下子忘记了他本来要说的话。他在那儿僵硬地站了一秒,死死抓着阳台的栏杆,心里想着为什么这句话竟然会让他感到背叛和受伤。

“你们砂隐的人真是太失礼了。”最后他一字一顿,生硬地说。

他用白眼看到勘九郎脸上露出尴尬和沮丧,然后他皱起了眉。

“切。”他小声咕哝,“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又不是她哭着闹着求你娶她。”他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怒容化成了不耐烦的神色。“操他妈的政治狗屁。”

又一阵轻风拂过阳台。今晚很凉,就像沙漠里的每一个夜晚。

宁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过做一个像鸣人那样的人。

“……从风影的右手嘴里听到这种话还真有趣。”他最后喃喃着说。

“我爱罗不玩政治那一套。干,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你能想象他做那种事吗?我也不会。我是忍者,不是……不是那什么。”他的语气很尖刻,可宁次看得到他的姿态其实局促而不安。

他们在凉风中沉默下来。宁次看着他,没有转身。勘九郎大概也很清楚自己正被观察着。然后宁次又紧紧握住了栏杆,准备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准备什么。

那一瞬间,他突然在眼花缭乱的彩绘之中看到了勘九郎绿色的眼睛。青绿色,绿松石一般,比风影的翠绿色深了少许。(是他咒印的颜色,他只是还没想到。)那双眼睛周围按沙漠民族的风俗描上了细细的眼线,然后是紫色的油彩。薄暮的微光之中,他觉得他看到了被彩绘遮住的黑眼圈。他一般睡多长时间?宁次发现自己开始好奇起来。他是那种晚睡早起的人吗?他会通宵和那些傀儡待在一起,然后中午才倒上床吗?

宁次想要像鸣人一样。他想要拥有能够当面嘲笑命运的力量。

他想要……

“我说,如果你对这事儿这么反感,你就直接告诉他们啊。”勘九郎翻了个白眼,好像这个结论再明显不过一样,“如果这件事让你这么蛋疼,我觉得和他们闹一番还是值当的。”

“你真的觉得我能那么做吗?”宁次任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我没那么勇敢。”

“啊?见鬼的为什么不?”勘九郎生气地冲向他,沉着脸抓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你要让你那个操蛋的家族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管你一辈子吗?别犯蠢,你个大……他妈的……”宁次抿嘴静立,不知道该觉得不爽还是好笑。勘九郎放开他,双臂用力比划出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傻瓜!”

“……跟他们说我不愿意。”

宁次轻声对着自己复述了一遍。用舌尖试验着这个想法。它……简单到了美丽的程度。简单而绝无可能,他永远不会自己去考虑这个选择。

“你真的……真心觉得我该这么做?”

勘九郎已经往回走了一半了,一边嘴里怒气冲冲地嘀咕着什么东西。他回头愤愤地看了宁次一眼,然后双手环胸,重重地靠上两道拱门之间的砂岩墙壁:“我觉得你该做随便什么你想做的事。我觉得你该别他妈的当什么听话的贵族子弟,至少试着过一下自己的人生。我觉得你该趁你家那些傻逼还活着的时候告诉他们你有多恨他们。我还觉得这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要走了。”

宁次不想再相信命运了。

他不想再当分家的日向宁次。他想要做宁次。他想要过自己的人生。他想要自己做决定。他想要因自身而为人所认可,骄傲而高贵地顶天立地。他想要想鸣人一样,打破那些枷锁。他想要……

他想要……

他想要……

他走向另一个少年。勘九郎已经准备转身走回房间,但看到宁次的眼神之后,他停下脚步,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宁次靠近了他。

宁次想,如果自由有颜色的话,那一定是绿色的。差不多是青绿。不太会是翠绿。和他的咒印相称的颜色。像一把能够打开门的钥匙。

他把勘九郎按在墙上,用手描摹着他的下颌。然后定下了自己的命运。


勘九郎正在被亲吻。

离勘九郎上次被亲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今年十六岁,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接吻,只是最近没有过。他吻一些姑娘,也吻一些男孩子,有时候会跟几个更进一步——他们多数是想从风影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无论当时他是风影的儿子还是哥哥——然后在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将他们无情地抛弃。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交易——而且是虚伪而肮脏的交易;别人从他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也从他们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拿走,而非给予。

而这,他想,是一份礼物。

宁次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墙上。他一手插进他的头发里,一手抬着他的下巴,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勘九郎心想着他可能会弄花他的油彩,一边回吻过去,惊讶、犹豫、但足够热情地回吻着他。从宁次唇上传来坚定的力度;他那么地迫切地探寻着,仿佛只有这样,只有把眼前这个少年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才能解开某个神秘的谜题。那双蛋白石一般的眼睛有那么一刻几乎要闭上了;然后他猛地睁大眼睛,放开了勘九郎,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勘九郎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的体内已经涌起了某种预示般的热意。

“我了个去。”他看出来宁次正要说些什么,也许是要道歉,然后变回那个该死的行止有礼的贵族少年,于是他抢先开口道,“如果木叶那边都是这样表达谢意的,也许我根本生错了村子。”

“我——不是——我是说……”宁次一下子看起来有些迷茫,但他没有收回缠在勘九郎头发里的手,“你,你的协助……”

“那么,你准备把刚才的事儿做下去吗?”勘九郎懒懒地眨了下眼睛低语。

他在想,那双白眼是有点诡异,不过接受了这种设定之后还蛮好看的。尤其是宁次坏笑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犹疑不决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满足。

“可一点也不害臊啊,你?”

勘九郎回了他一个坏笑:“一点也不。”

宁次挑起眉:“这是在挑战我吗。”他低语着,自信又回到了他的声音里。他的笑容变大了。他又一次俯到勘九郎身上,与他双唇相触,手悄悄摸到了他的裤带。勘九郎的一条手臂仍被他固定在墙上,但他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宁次,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他们亲吻的时候互相摩擦着下体,他能感觉到宁次的兴奋,感觉到热流在他们之间涌动,驱散了傍晚的寒意。他还没有拉上拱道的布帘,今晚房间里会很冷;但现在,他不觉得他会介意。

这也许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他们不知何时一起进了卧室,相互交叠着倒在榻榻米上。结束之后宁次考虑了一下自己该不该爬起来,或者离得远一点儿,但他今晚已经越了很多界了,再越一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所以他干脆伸出手揽住了勘九郎。勘九郎笑了一声;他很累,还有些惊讶——也许是惊喜。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了宁次的颈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宁次不用白眼也能看到他飞出一条闪着微光的查克拉线,然后厚重的帘幕便滑落下来,掩住了通向露台的长廊,挡下了微寒的凉风,也遮掉了初升的月亮。房间陷入黑暗之中。离太阳落山并没有很久,但宁次几乎要以为这是午夜了。

“我觉得……”他低语道,“我想明天我会回去跟他们说我要取消婚约。”

勘九郎没有说话。在浓重的黑暗下,宁次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许美纪和我会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从脸上拨走了一缕头发。他不是很习惯把头发放下来。“那就好办多了。我知道她不想离开家乡……”

勘九郎没有问他额头上刻着的咒印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亲吻了那里,然后移向下一个地方。

于是宁次也轻轻吻着他早就晕开的油彩,心里想着,自己好像已经有些明白了。

他决心一定要解开这个谜题。也许答案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也许他需要穷尽一生。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去尝试一下。他相信,当他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那终点的景象足以令他不虚此行。

黑暗里,勘九郎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们俩呆了片刻,然后勘九郎有些尴尬地说:“你知道的……我今晚还没吃饭。”

宁次坐起身来,脸上微微有些笑意:“啊,那我们得关照一下这件事儿。”

“呃……你那个白眼能在黑暗里看东西吗?”

宁次忍不住笑了一下:“别告诉我你连自己房间里的灯的开关都找不到。”

“哦,好吧,好,我自己来。”宁次没有与勘九郎熟识很久,但他已经能想象出他脸上现在那副不悦的表情。勘九郎的身影站了起来,以一种忍者的优雅轻声穿过黑暗的空间,然后从各处传来几声闷哼和咒骂。片刻之后,他们头顶一盏暗淡的灯啪嗒一声亮了起来,然后他们都开始拾掇起自己的衣服。

“让我把脸弄好。”勘九郎喃喃着从他身边走向一个低矮的梳妆柜,“要不然今晚手鞠回来之后要问个没完没了了。你饿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进点东西。”宁次客气地顺从道,把衬衣套好,然后开始抚平乱掉的头发。

勘九郎哼了一声:“我当然不介意,是我提出的好吗?”

他们又在沉默中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宁次把护额重新绑好,穿戴整齐之后站到了勘九郎身后,等他补好脸上的油彩。他安静地从镜中注视着勘九郎的动作。

“……所以……”勘九郎有些犹豫地开口。他低头看了看桌上打开的紫色颜料罐,然后才接着道:“我估计你接下来没事儿就得两头跑,处理这个烂摊子。”他又拿起那支软笔画起来。

“有可能。”宁次点了点头,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所以,我估摸着你得找个住的地方……”勘九郎又停了一下,然后一边倾身仔细看着眼睛周围的线条一边继续说,“一直住宾馆蛮贵的……”

“确实。”宁次赞同道。他强忍住笑意,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感觉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也许不介意待在这儿?在你过来的时候。因为便宜什么的。”他用笔蘸了蘸颜料,专心致志地盯着桌面。

宁次笑了出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干,我刚说了我不介意。我是在提议,好吗!”勘九郎大声说着转过身来瞪他,表情夸张得好笑。

于是宁次扬起眉坏笑起来。他想,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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