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禁英俊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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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ure 但丁/维吉尔 

译自 The Devil’s Chains by MarmaladeCat

维吉尔一次又一次重返魔界。他弟弟把他从徘徊中带回了家。

恶魔的锁链

在两次委托之间,他遇到了一个人。

他与他身高相近,那黯淡的双眸仿佛目睹了绵延不绝的艰辛岁月。他银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起,有几缕落到了脸侧。他穿的衣服或许光鲜过,然而如今已因经年的尘垢而色泽灰暗。他沉默地站在小巷的阴影中,夜风吹开他纷乱的发丝,拂过脸庞。就是这一微小的细节,还有他衣服破旧褪色的边缘让但丁产生了某种幻觉。

不过,泄露那人真实身份的是他的眼睛。但丁无论在哪里都能认出那直白、毫不友善的眼神。一瞬之间,这场景剩下的部分忽然清晰了起来,仿佛阁楼里的旧照片被拂去了灰尘——脏兮兮的长风衣。糟糕的品位。千疮百孔的殉道者式骄傲。

“维吉尔……?”他犹豫地开口。那人眯起了眼睛,神色冷硬。

“维吉尔!”但丁肯定地大喊道,“我操!你之前见鬼去了吗?(Where the hell have you been?)”

回答正如他回忆中那么短而苦涩。“是。(Hell.)”那人说道。

他仍和以前那样拒绝交谈。不过但丁已经习惯了他哥哥糟糕的态度,毕竟他们师从一人。

“那你现在是在度假?”他哥哥似乎掩饰不住脸上嘲弄的笑意,而但丁也咧嘴一笑。他看着维吉尔转过身,等着他下一句攻击。然而他们却在尴尬中默然相对,沉默里充斥着苦涩而锋利的回忆,如海水般咸涩,如怨怼般熏人。

他们曾在幼时争夺过母亲的注意,之后争吵的主题变成他们的父亲。成年之后,他们的争执上升为战斗。然而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旧话重提的感觉蠢透了。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早就走上如今的道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父亲。你永远不会成为他。

每一次你重返地狱,它都把你嚼个干净再啐出来。每一次你鲜血淋漓地爬回人间,却又飞蛾扑火般回去,渴求它给你更多灼烧。

你为什么总是离开我?

——不要把你的软弱加诸我身。

只不过他们不再把这些话斥诸言语。但丁叹了口气拔出了枪,轻松熟练地转了起来。酣畅淋漓的战斗不需要原因。谁知道呢,也许这次他甚至还能赢。

“我猜又到了玩这个游戏的时间了?”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他哥哥的身体,审视着他的姿势,意图推断接下来的动作。

“你的阎魔呢?”但丁突然说道。

维吉尔把头侧进了阴影中,但丁辨识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昏黄的路灯下他眼睛的反光。

“……维吉尔?你那把该死的刀呢?”

“地狱。”维吉尔答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扭曲的东西,黑暗而堕落。他后退一步,但丁看着他晃了晃身子,眼白在黑暗里鲜明地刺目。

“操。”但丁语气温柔。他上前一步抓住了他哥哥的手臂,感到手掌下湿滑的血液,还有绷紧的受伤肌肉微微颤抖。

“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手。”

维吉尔笑了起来,血泡从他的唇间涌出。

但丁在他倒下之前接住了他。


维吉尔的恢复速度像恶魔一样,而他也确实算得上半个。但丁清理完他的伤口,尽其所能地包扎好,但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天亮的时候,一切痕迹也该消失了。

“啥玩意儿把你搞成这样了?”他问道,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是你年纪大了反应迟钝还是怎么地?”

他把一瓶烈酒倒在维吉尔肩上的割伤处,然后自己豪饮了一大口。维吉尔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嗨,”但丁说着又举起了酒瓶,“你也来一点儿吗?”

维吉尔接过瓶子闻了闻然后举到唇边。他喝酒的时候但丁仍在孩子气地说个不停。他清理出维吉尔的伤口中的毒素,然后用绷带裹住最严重的部分,等待身体自然愈合。

“我才不会问你为什么一直回我这里。”但丁声音平静,“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坦率地回答我的。别动。还要一下才好。”

他拉开他哥哥身后的抽屉摸索起来。维吉尔依旧看着他弟弟简陋的办公室;从但丁让他坐在这张椅子上起他就这么一直注视着。他神志清醒,不发一言。他手中的酒瓶染上了但丁手指上的血迹。他心不在焉地晃了晃瓶子,然后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我一直想知道你能从那里得到什么。你第一次跳下去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堆追寻爸爸留下的力量之类的。这该死的伤疤还是留在我身上了。很有趣吧?恶魔的利爪和污秽的剑刃都没留下一点儿痕迹,倒是我亲兄弟的刀……恩哼。有时候烧伤也会。真的很好奇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

维吉尔轻哼一声,注视着第一滴硕大的雨水敲砸在脏污的窗上。

“我大概阻止不了你再去那边。天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每次都这么魂不守舍。问题在于,我真觉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为了一个战斗的理由而战,就跟所有人一样。你想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因为你想要弥补爸爸的疏忽。妈妈已经去世了,你知——”

“你的话太多了。”维吉尔厉声打断了他,但他的神色分毫不动。那冷酷的面具在孩提时就能激怒他的弟弟;坦白地说,如今也能。

“是啊,大概吧。我只是觉得我们俩里得有一个能掌控情况。”但丁说。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犹豫,好像他只是想包扎另一道伤口。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维吉尔才没有看到它的出现。锁链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蛇一般环过他的脖子、绕上他的手臂。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却没握到自己的刀。但丁后退一步,用脚尖把落下的酒瓶挑回手中。

维吉尔转身看向但丁,但丁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被酒呛了一口。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向维吉尔露齿而笑。

“纳迪尔之链。从土耳其一个文物商人那里搞来的。我第一次用,不过好像还行?你觉得呢?”

沉默中只有雨声响如擂鼓。那声音几乎盖住了远处的车声,却无法掩盖维吉尔粗重的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他嘶声道。但丁收起了笑容,面色沉静,一脸思量。

“防护措施。”他斜倚着桌子一脸轻松适意地答道。

“但丁……”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永远恨我,绝不原谅我。早听过了老哥。说真的,你第一次去地狱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让我时不时地痛得像个逼样。问题是,你已经去了这么多次——”

“但丁……”

“——听我讲完。你去了这么多次,我希望你这次能停下来想想。我们可以打一场,唉,我会很享受的。把你往死里揍的感觉一直好得不得了。但结果只会是我们俩都精疲力竭,我阻止不了你做任何事,也没法让你听我说话。像现在这样我至少能让你在一个地方待着。”但丁顿了顿,对哥哥弯了弯一边的嘴角,“这次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跑开了。这次你非听不可。”

仿佛九天已裂,豪雨落在街道和窗户上的细碎声音汇成一声低哑的嘶吼。维吉尔低头肃立。他的眼睛牢牢注视着但丁的脸,那里面冰冷的怒火令他脊背发凉。维吉尔的双手被纳迪尔之链缚在身前,然后松松地固定在脖子上。这古董锁链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无论维吉尔如何绷紧了双手的肌肉,它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吱呀。

他们沉默良久。但丁从容地扫视着他哥哥的身体。他的目光扫过裂开的伤口、恶魔的毒素造成的灼伤、肿起的淤痕、还有从未见过天日的黑色魔纹纹身。维吉尔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但丁的脸上,他的身体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他感到无比疲惫;地狱里有一千万个恶魔,而他仿佛已亲自与每一只鏖战厮杀。

然后但丁开口。维吉尔在沉默中听着他的弟弟侃侃而谈;他谈起各种猜想、分析和回忆,旧仇新怨,如此这般。终于他的腿不堪重负——该死的圣奥古斯塔军团有四十个恶魔,每一个都让他付出了一点代价——于是他后退一步坐进了有些褴褛的沙发中,双肘支膝。他的头随着但丁说话的节奏而一阵一阵地疼。

他听到伤害和痛苦和背叛;他弟弟是个倨傲无礼自以为是的混蛋,但维吉尔知道那是他在这个世界自我保护的盾牌。他听到但丁用多年的练习掩盖起来的愤怒;他任凭但丁用指责淹没他,直到听出深藏的真意。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他弟弟说话了;他仿佛回到了他们只向对方倾诉的多年以前。真是奇怪。流光易转,人事已非,可我们还是愿意仰赖于最初的所知。

“——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

但丁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他没有抬头。

“我想你。”他弟弟说。

“我知道。”

“我一直在想你,混蛋。”

“我知道。”

当他的弟弟把纳迪尔之链绕上他的手、把他的头拉下来亲吻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但丁没有取下锁链,维吉尔也没有要求。他任他的弟弟掌握控制权。他分开自己的双腿,躺进但丁的双唇之下、双臂之间、还有他那熟练的双手之中。他把自己交付于他弟弟的怒火,和从他唇间倾落的指责。但丁诅咒他,而维吉尔微笑起来。但丁拉紧了锁链。维吉尔没有告诉他那毫无意义;自出生起他便已陷入了与他无法斩断的羁绊。

窗上的雨痕映出街灯金色的光芒,在律动的两人身上投下奇异的阴影。但丁小心地避开维吉尔的伤口,直到他的兄长把他狠狠地咬出了血。客套的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力量,锁链嵌入皮肤,裸露的利齿,那喘息比起柔软的欢愉更似濒死的呻吟。

他们用嘴唇和双手记住对方。他们重温了几乎已经遗忘了的年少时光。但丁不曾一次放开那锁链,而维吉尔只是靠了上去,告诉自己那不重要。


清晨的阳光淌进了内侧仍是灰蒙蒙的窗户。但丁醒了过来。他换了个姿势,纳迪尔之链滑到了地上,其中的魔力已经失效了,不知是因为黎明的到来,抑或是一个他兄长对他都保密了的咒语。他翻身下了沙发,对着他哥哥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眨了眨眼——他周身的光晕仿若燃烧。维吉尔站在门口,一手已经按在把手上。他回过头看着但丁。

在这样的场面好像该说些什么,但丁心想,可他此生都想不到了。屋外,人行道的水洼映着朝霞,泛着金光。

“所以你要走了。”维吉尔点了点头。“回地狱?”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指责。他失败了,甚至没能让那话变成一句讽刺。他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失落。他胸口发紧。

“我要去拿回我的刀。”维吉尔说。

“对。”但丁答道。

维吉尔颔首,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空旷的街道,回到这个初晨。门在他身后关了起来,阻隔了闪耀的朝阳,也斩断了但丁看到他回首的希望。

他怀疑他没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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